自然萬物不僅為人類的生息繁衍提供了必要的物質保障,也成為人們不可或缺的心靈慰藉。有形有色的自然很容易引起人類的關注,同時,也使得我們開始進一步欣賞自然,將其描摹圖繪,或是為了形象記錄,或是為了美學欣賞。實際上,這種描繪本身就是一種博物學實踐。博物學是人與自然打交道的一門古老學問,它的最大特征便是在互動中完成人類對自然的觀察與記錄,而圖繪其形正是其中最主要的方式之一,比抽象的語言描述更能形象準確地把握自然的特征。
世界各地一直都保留著圖繪自然的傳統(tǒng),我們可以把這一類繪畫統(tǒng)稱為“博物繪畫”。既然稱其為“博物”,那么這類繪畫一定要反映畫者對自然的觀察,呈現出自然物的顯著特征,換言之,博物繪畫不一定描繪得最為逼真,但一定要將其最鮮明的特征表現出來。這種以真實觀察為基礎的繪畫,傳統(tǒng)上主要用于圖像化的記錄自然物,或是藝術化的捕捉自然美。隨著科學的興起,博物繪畫分化出新的功能,用以輔助自然科學研究,最常見的便是生物科學繪圖。
博物繪畫在中國古已有之,我們的祖先很早便以繪畫的形式記錄著這片土地上的動植物。五代宮廷畫家黃筌所繪《寫生珍禽圖》頗具藝術表現力,畫家在尺幅不大的絹素上描繪了大自然中的眾多生靈;清代蔣廷錫所繪《塞外花卉圖》中,記錄下他在塞外觀察到的66種野生花卉。這兩幅繪畫看似只是個例,人們印象中更多的是重視筆墨的梅蘭竹菊等題材的寫意之作,但在傳世的大量繪畫作品中仍不乏博物繪畫,它們還有待于人們深入發(fā)掘。
中國博物繪畫在二十世紀初才真正走向獨立發(fā)展,伴隨西方科學技術的傳入,科學性的博物繪畫逐漸為國人所熟知。這類服務于科學研究的繪畫被應用于我國自然科學等研究領域,其中創(chuàng)始性的代表畫家是馮澄如。他在二十世紀前期繪制了中國最早一批生物科學繪圖,并創(chuàng)新性地將中國傳統(tǒng)繪畫技法與西方科學繪圖形式相融合。新中國成立后,這類博物繪畫迎來了發(fā)展的黃金時期,從中央到地方的生物資源普查以及動植物志書的編纂推動了生物科學繪圖的發(fā)展,這類博物繪畫無論在數量還是質量上都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水平,代表性的成果便是歷經半個多世紀陸續(xù)出版的《中國植物志》和《中國動物志》,兩套叢書匯集了眾多畫家的數萬幅作品,由此逐漸形成了獨具中國特色的生物科學繪畫風格。
進入21世紀,隨著大型動植物志書編纂工作的完成,服務于科學的博物繪畫創(chuàng)作進入低潮階段,但全社會對自然生態(tài)的持續(xù)關注,賦予了博物繪畫新的使命:逐漸從單一服務于科學研究轉變?yōu)閷姷目茖W普及和藝術熏陶。在這一變化過程中,之前從事專業(yè)科學繪圖的畫家逐漸使自己的創(chuàng)作風格更貼近大眾審美需求,以達到科學與藝術宣傳并舉的效果。如中國當代知名生物科學畫畫家曾孝濂,早年為科學專著繪制了大量反映生物科學特征的作品,近年來他繪制了更多反映物種多樣性的生態(tài)主題作品。這類作品在科學表現物種特征的前提下,巧妙地將眾多物種及其生態(tài)環(huán)境融為一體,在向觀眾傳達生物信息的基礎上,生動詮釋出和諧自然的生態(tài)美學理念。傳統(tǒng)生物科學繪圖為了科學地展現物種的顯著特征,一般并不表現現實中的光影變化,有時候只用墨線圖來呈現,但曾孝濂在博物繪畫中強化了光影效果,明暗的對比使得畫面更富于變化,更加符合現代觀眾的藝術審美需求,這些調整和改變也成為當前中國博物繪畫發(fā)展進入新階段的例證。
現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積極參與到圖繪自然的活動之中。與之前經過培訓的專業(yè)科學繪圖畫家不同,他們有著各自的藝術背景,并巧妙地將自身具備的藝術技能融入創(chuàng)作當中,使得現階段博物繪畫展現的主題和藝術風格有了極大的拓展。這兩個博物繪畫的主要創(chuàng)作群體不斷融合交流,是當前博物繪畫發(fā)展的好兆頭。
2021年10月,由中國提出、凝聚各方廣泛共識的“昆明宣言”在聯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第一階段會議正式通過,彰顯了我國對加強生物多樣性保護的決心。推動綠色發(fā)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這也為博物繪畫的發(fā)展帶來全新的契機。這門描繪自然的藝術將為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工作的開展提供切實可行的方法和補充,人們將在科學與藝術融合的視覺圖景中,不斷提高自身素養(yǎng),重新審視自然,保護我們的綠水青山。
(作者:王釗,系四川大學文化科技協同創(chuàng)新研發(fā)中心副研究員)
《光明日報》( 2022年11月06日 09版)
(來源:光明日報)
(編輯:王思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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